我曾經(jīng)做過毛澤東的私人醫(yī)生，想就我所知、記憶所及作些回憶。
毛澤東是一位長壽老人。他在精神心理、體育運動、飲食營養(yǎng)等方面有相當獨特的自我保健經(jīng)驗。
“古怪”的飲食起居
生活方式：可能再也沒有誰的生活方式像毛澤東那樣“古怪”了。他和一般人的習慣完全不同，他飲食餐次不定，不但一日不是三餐，常是一天兩餐或兩天三餐，每餐間隔甚長，吃飯時間日夜不定，也可以說２４小時里哪個時辰都睡過覺，哪個時辰都吃過飯。飲食內(nèi)容也不一定，正常時一餐有四菜一湯，量也不多，但也常有煮一缸麥片或烤幾塊紅薯也算一餐。他吃飯時邊吃邊看書報，吃起來狼吞虎咽，仍像打仗行軍時似的。他常說他是“按月亮的規(guī)律辦事”，白天睡覺夜里辦公。我想他長期這樣很少體力活動又很少見陽光對身體很不利，就常勸他改為正常生活規(guī)律。有一次談到日夜規(guī)律的事。
“你說老虎厲害不厲害？”毛向我提問。
“厲害呀，有時還吃人。”但是我也奇怪他為什么突然問這個問題。
“老虎就是白天睡覺夜里出來，它也不見什么太陽，不是也很健康嗎？”他說完我才明白。
工作一段時間，我又有些新的發(fā)現(xiàn)，那就是：一、這無規(guī)律的本身實際上也是一種規(guī)律。二、在無規(guī)律之中又有他自己的特殊規(guī)律。三、這種規(guī)律對他來講已是順其自然，久成習慣，自我適應(yīng)了，不以為怪，不成負擔，主動自由。
飲食特點：比如起床后幾小時和入睡前幾小時進餐，也大致有其規(guī)律，正餐兩次，或一次正餐、一次便餐，都以不過饑不過飽為準。飲食內(nèi)容是葷素搭配，素菜青菜較多，口味清淡，喜食粗米雜糧，食不過偏，雜食多樣。米飯有大米、小米，還可加點百合、紅薯、芋頭之類。菜以綠葉菜為主，粗纖維為多。
毛常跟我說：“我的生活里有四味藥：吃飯、睡覺、喝茶、大小便。能睡、能吃、能喝、大小便順利，比什么別的藥都好。”另一次他說：“孔老夫子吃飯很講究，有幾不吃：魚和肉不新鮮不吃，食物變色變味不吃，烹調(diào)不合宜不吃，不到吃飯時間不吃，這些都很合乎衛(wèi)生嘛！不過孔老夫子有病啊！”
“我沒注意這個問題。”我說。
“你應(yīng)該給他診診病，我看他有胃病。”毛說。
“你怎么看出來的？”我問。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東西搞得那么精細不是消化不好嗎？再說，他常喜歡吃姜。你們西醫(yī)研究不研究姜的作用？”毛說。
“中醫(yī)研究的比較多。”我想是這樣的，就回答了。
“姜性溫，孔老夫子有胃寒，用姜去寒暖胃，老百姓不是喝姜糖水嘛，去寒發(fā)汗治感冒。我看他還有胃下垂。”毛說。
“你怎么又給診斷出一個病來了？”我說。
“他胃不好，又忙著周游列國，吃了飯就坐車子顛簸，還不得胃下垂？”他不緊不慢笑著說。
“看來你是很注意飲食衛(wèi)生的。”我也笑了。
喝茶：這是毛澤東的一大嗜好。每日睡醒后第一件大事就是喝茶、看報紙。他喝綠茶，尤喜龍井，要濃、要熱。喝完茶用手指把茶葉掏出放到嘴里全吃了。他認為茶葉像青菜一樣也有營養(yǎng)，全吃下去是理所當然的事。
對“紅燒肉”問題，也曾有過不同見解。紅燒肉、肘子一類食物，毛澤東的確喜歡吃，但并非餐餐皆有，也不是限制不給。當時有些炊事員、一般工作人員皆出于好心實意認為“有求必應(yīng)，不求也上”是對毛“增加營養(yǎng)”，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殊不知當時毛的體重已偏高，為健康及防止心血管病及某些腫瘤，從飲食上作一定的醫(yī)療管理監(jiān)督是很必要的。因此對工作人員甚至對毛，我都作了反復(fù)的宣傳解釋。我當時的原則是：“紅燒肉”一類食物，以解饞為主，不求飽食；以瘦為主，略肥不膩；量不在多，次不求頻，控制體重，醫(yī)療合理。最后主席還是同意了我的意見，飲食配合很好，保證他體不過重，病不增加，為健康長壽鞏固基礎(chǔ)。
精神心理
毛澤東樂觀，心胸開朗，無私忘我，事業(yè)心強，信心十足，七情俱在但很能情緒自控。他喜怒不易形于色，常不表現(xiàn)出大喜、大怒、大憂，他很注意“制怒”，修養(yǎng)很高，不遷怒，從無面紅耳赤態(tài)度暴躁表現(xiàn)，生活中偶爾有些怒氣，平靜出口，態(tài)度嚴肅，還常向年輕的工作人員表示歉意。真正生氣只是為國為民，比如為了新中國成立后美帝國主義不承認中國，為了１９４９年他第一次訪問蘇聯(lián)時對方對新中國不重視，他曾忿忿地表示過：“我就咽不下這兩口氣。”這是何等的英雄骨氣！
毛澤東堅韌頑強，不怕困難，體不服病，人不服老，老不服衰，迎接挑戰(zhàn)，勝不服輸。生活不怕艱苦，談?wù)撓矚g交鋒辯論，直到晚年仍與衰老疾病作頑強斗爭，直到逝世前都未停止學習，未停止思考國事，多么崇高的思想與頑強的生命力！
毛澤東對衣、食、住、行從無特別要求，不要高標準，不求享受，不食珍品，不食補品，衣著樸素，喜住平房。自甘淡泊的生活，減少了對他事業(yè)和工作的干擾，不產(chǎn)生個人煩惱。他只睡墊上棉絮的大床，一半留給他的圖書，生活上很像孔老夫子的“居無求安”。另外有的地方像蘇東坡養(yǎng)生處方上的“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至于蘇東坡的“無事以當貴，早寢以當富”，他卻永遠不愿、不能去效仿了。
毛澤東在精神生活中只有睡眠是最不理想的了。這是過去戰(zhàn)爭年代復(fù)雜環(huán)境中造成的。每當我問及睡眠的情形，他常風趣地告訴我：“我十分能吃，七分能睡。”
生死壽命和醫(yī)療保健
毛澤東說：“人哪有長生不死的，古代帝王都想法去找長生不老不死之藥，最后還是死了。在自然的生死問題面前，皇帝與貧民都是平等的。”
“每個人都希望自己長壽也是合乎情理的吧。”我說。
“不但沒有長生不死，連長生不老也不可能。有生必有死，生、老、病、死，新陳代謝，這是辯證法的規(guī)律。人如果都不死，那孔夫子現(xiàn)在要活著該有２５００歲了吧？那世界上該成個什么樣子了？”毛說。
毛還曾說過：“曹操多年軍旅生涯不會很安逸，可在１７００多年前，醫(yī)療條件也不會怎么好，他懂得自己掌握命運，活了６５歲，在當時該算是會養(yǎng)生的長壽老人。你們搞醫(yī)療的應(yīng)該學學，不要使人養(yǎng)尊處優(yōu)，只想吃好、穿好不想工作還行？更不能小病大養(yǎng)。保健不是保命，不要搞什么補養(yǎng)藥品，我是從來不認這些的。主要是樂觀，心情開朗，鍛煉身體。曹操講‘盈縮之期，不獨在天。養(yǎng)怡之福，可得永年’，陸游講‘死去元知萬事空’，這都是唯物的。”
毛告訴我，他的一個朋友跟他說過養(yǎng)生之法是：晚飯少吃口，飯后百步走，娶個老婆丑，活到九十九。毛說：“我也有個原則：‘遇事不怒，基本吃素，多多散步，勞逸適度’。”
毛還說過：“我看你們?nèi)菀酌孕潘幬铮灰悬c小病就用藥。人還有抵抗力嘛，先讓自身的抵抗力與細菌作戰(zhàn)，能戰(zhàn)勝就不要用藥。如果抵抗力差，你再用藥幫他一把。這也是自力更生為主嘛！”
保健養(yǎng)生中的遺憾
“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里。”“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毛澤東對革命對多種事業(yè)都充滿了十足的信心。這種堅強的自信使他的愿望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表現(xiàn)與發(fā)揮。但有時他對自己的疾病和衰老，表現(xiàn)了超出生理范圍所允許的過分自信，則對他的健康、養(yǎng)生甚至長壽，可以產(chǎn)生不利的影響。
毛多年長時期大量吸煙，雖然多人、多次、多種方法幫助他戒煙，他自己也愿意配合，但多年來未能全戒。晚年最后一段時間雖然不吸煙了，但吸煙的慢性隱蔽性的危害對身體早已發(fā)生影響，使他的心肺功能都受到嚴重損害，對健康、長壽肯定產(chǎn)生了甚為不利的影響。
“醫(yī)生的話，不可不聽，也不可全聽；全聽你的我就完了，全不聽你的我也不行。”“你們當醫(yī)生的人大概是另一種人生觀吧？你們有點病就想得很多，自己嚇唬自己，也嚇唬別人。”這些話，毛澤東講過不止一次。他的這些話，我覺得有一定道理，也很辯證，不受什么中西醫(yī)、學派、習俗、常規(guī)等的限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