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09-09-29 來源: 作者: 我要糾錯
早在幾年之前,就想寫一個關于同性戀話題的采訪。但那時時機不成熟,自己也不成熟,所以就一直在關注與觀望著。
且這種關注與觀望,并非基于這是一個多么嚴重或多么刺激的話題,而是本著無論任何一個群體,任何一個個人,都應該平等地出現在傳媒視線關注之下的初衷。
因此在落筆之前,我瀏覽了大量有關同性戀的專著、評論和資料。
看得越多,想要表達的愿望也就越發地強烈。
試著去詮釋,是因為他們客觀存在;試著去了解,是因為人生的每一種痛,都值得我們為之深省,和疼。
采訪時間: 2004年 11月 14日受訪人:吳非,男, 36歲,受過良好教育,有一份不錯的工作。表面上,他有過妻子、有過孩子,而實際上,他喜歡的僅僅是同性,甚至連當初的婚姻,都是為了掩蓋自己的“同性戀”身份并不得不給父母一個交代的緣故。
阿萊手記——最初
有時候,葉子之所以成為葉子,是因為它們生來就是葉子,永遠都不可能變成羽毛。
人也是一樣。
有的東西是可以改變的,比如眼光、發型、價值觀、受教育程度等等,但有的東西卻是不可改變的,比如性格、比如年齡、比如父母、比如血型。
人生好比大舞臺,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角色。主角配角。青衣花旦。武生花臉。小丑龍套。缺一不可。惟一不同的,就是有的角色很痛苦,有的角色很幸福。且這痛苦或幸福,還不是角色本身能決定的。而是戲詞里寫的,情節上需要的,導演給安排的。
角色要做的,只是把這出戲好好地本分地唱下去,直至散場。別的,就再沒了。
我常常想,每一個生命,哪怕它卑微,哪怕它渺小,哪怕它丑陋不堪或者根本不招人喜歡,但至少在精神上,它是完整而獨立的。在尊嚴上,是不能被忽視和踐踏的。這是上天賦予每個人的資格和權利。誰都剝奪不了。
生命太可愛了,同時也太瑰麗了。
每一刻都在變換著不同的角度和顏色,哪怕這顏色是混雜且斑駁的,是游離且迷離的。
然而它畢竟是生命的一種。是我們中的一個……一個人在陽光下站久了,是否想過把自己感受到的熱與暖,也分一點給那些只在陰影里呼吸過的人們呢?哪怕只是一個眼神,一點關愛,也好過沒有。
沒有人知道,我生命中那些神秘、安寧、掙扎、絕望、孤獨且又充滿疑惑的時刻。像我一樣的人,要是想被社會認可,被親人接受,就必須要過一種將“真性情隱藏于假面孔之下”的生活。白天,我們做著別人眼里的我們,只有到了晚上,只有在夢里,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你不知道,其實我早就想來了。
看你的欄目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們甚至還私下議論過,為什么就沒有一個類似于我們這樣的人出來傾訴呢?有時一個人呆著呆著,真有一種孤獨到極點的感覺。就像整個世界都斷電了,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就是這個樣子,就是這樣。其實我們真的不想說嗎?不想走出來嗎?不是不想,而是根本無路可走,也無從談起。因為假如真的說了,其后果可能比不說還要可怕。誰又受得了這個呢?那種眾叛親離、被人戳著脊梁骨的滋味,誰又愿意嘗啊?
就拿我來說吧,小的時候什么都不知道,那可真是快樂的童年。等到了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班里個別的男生和女生就開始互相傳條了,大家伙在一塊的時候也會把誰誰兩個人的名字放在一起來說,然后就會引起一陣哄堂大笑。那時候我就感覺到自己和別的男孩子有些不一樣了,為什么我對女孩兒就沒有他們說的那種感覺呢?
再后來,我小學畢業上了中學。中學幾年,一直都是班里的班長,學校里的學生會干部。
高中那幾年,周圍的男孩和女孩開始偷偷摸摸背著老師和家長搞對象,當時追我的女生也有很多,但我一點想走近她們的愿望都沒有。對我來說,這些女孩子就像我的兄弟和哥們一樣,雖然不了解,可也沒什么吸引。何況在我心里,還一直為多年前那個念頭而疑惑著,焦慮著,自責著,沒錯,真是在自責。從我漸漸明白自己喜歡的是男人那一刻開始,就已經開始自責了,甚至會有罪惡感。因為你和大多數人不一樣嘛。我既不知道這一情況是怎么開始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向誰求助?怎么扭轉?包括怎么辦?
那是一段幽暗而忐忑的歲月。
后來,我偷偷地喜歡上班里一個男生。他是我的同桌。我看著他的時候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并不只有我一個人才這樣。原來他也有和我一樣的苦惱。因為他的存在,我才徹底松一口氣,從那種“只有你最見不得人”的怪圈中稍稍解放出來。你無法想像在此之前我的那種恐懼和孤寂,仿佛自己是有尾有角的獸,只有在極小心翼翼的情況下才能在人群中默默穿行,否則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現出原形。
時至今日,這種感覺都無法消除,至于自己的人生為什么和別人都是反的,我既不知道答案,更無從選擇。因為從出生那一刻起,似乎就注定是這樣了,就像一個人生下來已經決定了你的性別一樣,我又怎么能拒絕得了那種與生俱來的東西呢?這也是我們這群人經常會在圈子里發出的感慨,是命運,和我們這群人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命運來選擇,卻要我們去承擔和承受。
這就是我的“戰戰兢兢”的青少年時光。
工作不久,我師傅給我介紹了一個女朋友。那時我就想,怎么著自己也得有個家、有個妻子,這樣對父母、對外人,也是個交代。
你知道,我原本對女人就沒什么感覺。既然是師傅給我介紹的,我肯定會去見。但那真是硬著頭皮去見。師傅給我介紹的女孩姓黃,人不漂亮,但特別實在。我們第一次談話,她就對我說自己是家里的老大,爸爸身體又不好,今后家里的事肯定得多分擔一些,如果這樣的話你還愿意嗎?結果就因為這么一句話,小黃就給我留下特別好的印象。為什么呢?因為我也孝順啊,如果不是為了爸爸媽媽,我又何苦這么為難自己呢?再加上,一想到自己肯定不會像別的丈夫那樣從心眼里去愛自己的老婆,我就覺得對小黃很內疚。我知道自己會對她好,把她當作妹妹一樣,也許我們之間也會有一些男女之事,但這一切對我來說,真是受罪。而且這一切還不能讓小黃看出來。
我和小黃戀愛一年多,平時只是看看電影,聊聊天,僅此而已。小黃很愛我,我知道。別人都很羨慕她,我也知道,有人說我斯文又帥氣,想來這一切聽在小黃耳朵里,也會有一絲絲的竊喜吧。結婚之前那個晚上,我一邊收拾新房,一邊疑惑地問自己,我這過的都是什么日子?難道這輩子真的就“人神分裂”地這樣下去了?你的人和你的心,根本不是一碼事,想的是想的,做的是做的,這滋味可太難受了。好在小黃,也就是我后來的妻子,一直是一個比較保守同時也比較矜持的姑娘。
尤其當我們有了孩子以后,我們之間的那種事就更少了。到了那會兒,已經有了網絡,而且我在社會交往中,也認識了一些自己這個圈子里的人。
大家伙偶爾湊一起聊天的時候,也都會倒倒苦水。因為這些,是沒法和圈外人去說的。
白天,我們是別人的丈夫和兒子,是單位里的骨干,既是好領導好同事,更是家里的頂梁柱,父母后半輩子的指望。
夜晚,只有偶爾湊到一起,我們才還原成我們自己。孤獨的,疲憊的,天真的,幼稚的,充滿幻想的,被主流社會遺棄的“同志群體”。
我們的朋友分為兩種,一種是圈里的,一種是圈外的。圈里的,也許今夜聊過之后,明天就各自散去。圈外的,我們和人家正常交往,請他們吃飯喝茶,在飯桌上談業務,有時也攜妻帶子地搞一些夫人外交甚至還會和某人相交十幾年幾十年之久,但這些都沒用,我們永遠都不會,向這些朋友袒露真正的自己。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要是說了,我知道人家真的會一臉鄙夷拂袖而去。即便對于父母妻兒也是一樣,我又怎么敢說呢?
和妻子的婚姻,整整維持了十幾年。到最后,我們實在是過不下去了。兩個人看著彼此,都痛苦。其實我不是不疼她,我對她是有感情的,有感情,卻不是愛情。而她要的是愛情,是一個女人本該在婚姻里嘗到的芳香和甜蜜。我已經盡力了。真的。再多的我給不了,而且就是我能給,她也能一眼就識破。女人是多敏感啊。我已經耽誤她了。對于我妻子來說,她并不知道我喜歡的是男人,她以為,我是在外面有女人了,才會對她如此冷淡。如果說我在這個世界上惟一對不起的人,應該就是她了,這一點,我比誰都明白。
也許是因為愧疚吧。離婚之后,我什么都沒要,房子也給了她。我知道即使是這些也彌補不了我給她造成的傷害。孩子我也沒要,我不想讓孩子今后會因為我而感到難過,也許有一天人家